等花盆终于安置停当,秦老师在我们身边坐下,自个点起一支烟。秦老师模样老农民一个,脸上脖子上手上看去伤痕累累,身体像是被拆散重新组装过一遍。“前几年车祸了一场,无心跳无呼吸瞳孔放大死过一回啦。”秦老师声音很痛快,和我们之间也没有多余的寒暄,甚至有点不太关心我们是谁呵呵。
“这位是华医生,也是一位相当高明的中医。”秦医生点点头,“哦”了一下之后没一点多余反应。我瞥眼要年轻几岁的华医生有点想偷笑,你们要是武林高手多好,像苗人凤和胡一刀打一场就成了生死之交。
“这位是黄记者,他在宣传中医。”
“中医的问题能靠宣传去解决吗?不行。医疗问题背后是利益体制。”痛快,毕竟是厅级干部,“宣传中医的时机还未到。”
“我只是一个纪录者,不过是希望用摄像机写一段中医历史的人,宣传中医提法不对,呵呵。”
“我其实也不是医生,治病对我来说就像那个上桌玩玩麻将最后上瘾成天赌博的那个人,弄得大家都认为医生才是我的身份。”六岁开始看病的秦兆虎在四十八岁的时候报考了浙江中医学院函授中医专业,之后用四年考完了全部36门课程,具备了申报执业中医师的资格。“我其实是一个武林中人,我有九百多个徒弟,大部分都是在跟我学武术,真正学中医的不会超过十个。”秦医生接着感叹现在能够安心、专心、发大愿学习中医的徒弟难找啊!
华医生很有同感:“好医生都不是教出来的,都是自己摔打出来的。你看古代那些大医有几个弟子能超过他们?能发扬光大的?”
“对对对!”秦医生一拍桌子:“在公安搏击队里我常问一些警察为什么打不过街头的小流氓?因为那些小流氓天天在打架!好医生也是这样,只有每天和大病恶病搏斗,才能练出来啊!拿我现在来说,即使是躲在深山中,手上同时在治的病人就有好几百啊!”
这个上世纪70年代初在黑龙江支边时学会开拖拉机的医生要求现在跟他学中医的弟子:一要会修汽车,二会开车,三会管理交通,四要学水利工程、五要会看天气懂冷热……当然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他们学会变通!
“天下一切万物皆为你所用来治病,那才是医道!!!可惜我还没有一个徒弟能够进入医道。”
天下万物皆为所用?秦医生说道德经核心思想就是“非常道”!一切都是可变的,而你是善于抓住他的变化,那才是道。“按照非常道的思想你有一套自己的方法论之后,天下没有什么不能借用的,甚至骗人都能拿来作药,你才是近道了。”恩,用书本都能杀人的才是真正的杀手!
春雨如丝在山谷里飘飞,秦医生点起第三根烟对我说,“有点冷吧,用皮带把小肚子勒紧就会暖和许多。”勒紧腰带之后,我开始如痴如醉地顺着他手指尖飘荡的青烟,进入到另一个世界,听一个医生怎么指导别人用电吹风把糖尿病后遗症抽筋快死了的大和尚的命吹回来,怎么让糖尿病血糖高的吃稀饭降血糖,怎么用雨衣桑拿,怎么用发霉的香烟丝止痛,怎么用塑料不干胶带治感冒,怎么用茅台酒治病的传奇故事......
在秦兆虎医生海阔天空的时候,我会忍不住瞥几眼看看华医生的反应。中医太感性太微妙太哲学,不是我这个近视眼一下子能看得明白的。每次寻访一名医生我都希望身边有这样一位可以信赖的能帮我判断高低真假的慧眼。
“中医是逐渐形成的,没有一个事情是停留在一个时代不变的,现在连药都变了,还停留在什么方子。经方?经方一点都没错,可是药都不行了,白术都是硫磺熏的,党参都是吊白块做的……如果你调出一个吊白块的经方那是可以的。”
看到某中医大学教案里指导学生用麻黄止咳,秦医生急了:“世界上一万个人在咳嗽,我认为有九千九百人不需要用麻黄,麻黄用来止咳,你这就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中医应该是头痛医脚。咳嗽是机体需要,你把它止住,你就是麻痹人家。就好像单位群众有意见,你领导说:不许说话!这不是完蛋了吗?过两天大家都不干活了。有这样的中医吗?时代在变,所以现在大家认识的中医其实百分之七十以上是该丢掉的糟粕垃圾。”嘿嘿,这话厉害,我赶紧暼一眼华医生,居然还一脸他乡遇故知的欢喜,好像当年艾医生遇见祥医生那种激动。